舒淇
麻雀从老鹰眼前飞走了
镜头与灯光打开之前,在化妆间休息的舒淇,正像个小女孩儿许愿一样立下“宏图大志”:“我要努力向上!我要做一个劳模!这样可以吗,经纪人?”语气里带着点儿娇嗲和可爱,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听了都嘻嘻哈哈的,没人当真。大家像宠着自家妹妹一样,任由她这一秒假装认真、下一秒大笑松弛,完全不像对待一个已经出道26年的影后那般小心翼翼。
外人提起舒淇,很容易联想到诸如“女神”这类高高在上的标签。当然她在事业上的成就毋庸置疑,但光环背后,她并不会因为收到客气的赞美而限制自己的内心。这样的简单明澈,当然不是因为她无知者无畏,或许恰恰相反,我们应该把这形容为舒淇特有的通透:只有当一个人经历得足够丰富,才能剥开这个世界的层层外衣,看到深藏其中的内核。幸运的是,舒淇就在接近这个本质的路上,看到她松弛淡定,好像也能被感染,不再时刻紧绷着精神。
尤其是听舒淇说自己最近的生活重心,是学着做手冲咖啡的时候。
“在这个过程当中,我必须要等。先要等水烧开,退到90度,再热一热杯子,然后看豆子要怎么放……我是一个非常快节奏的白羊座,但做手冲咖啡的时候特别沉浸,内心是很平静的。”
舒淇
刚刚过去的一年,舒淇给自己放了个长假,在台湾过着完全与演艺事业无关的生活。在这一段闲散度日的时光里,让她兴奋的关键词是山间、农田、虫鸣与鸟叫,好像打开一扇隐秘的门,走进了一个不计较名利的僻静角落,把她和之前二十几年早就习以为常的生活隔绝开来。
“住在山里头,十分钟就能走到海边。每天晚上可以看到星星,就是在大自然里面。”她甚至记得一只败兴而归的鹰,鹰好不容易钻到树林里抓麻雀,却因为身体太庞大,不能在枝叶的空隙里自由穿梭。“麻雀就那样‘啾啾啾’地飞了!而鹰就非常挫败地走了,之后还回来转了几圈。”说到尽兴,舒淇还用手比划起小鸟的手势,骄傲于自己见证了这场胜利。
那段日子,像被她藏在糖果盒子里的宝藏,都是细碎、不起眼的,却与外面世界的一切大不相同。说起这些片段,舒淇好像被带回了当时的思绪里,想起那时候为生活设想的另一种可能:“不如在这里租个房子、开个咖啡馆,这样子好像也可以过完一辈子,对吧?”
童话世界当然足够美好,不过作为爱她电影作品的观众,也许这一刻我们都要庆幸,好在还有工作可以把她召唤回来——去年冬天,舒淇来到北京,虽然没有立刻投入到以往快节奏的工作当中,但至少被身边的朋友带着,逐渐恢复起城市生活的节奏。“我们公司年会的时候,看他们这么辛苦,我确实有一个冲动,觉得我要努力向上!不过歇了两天……又觉得他们太累了吧?”于是一瞬间又回到开怀大笑的放松状态,她承认自己很容易被外界影响,经常觉得哪种选择都不错,不过还有一份没说出口的坚持留在心里,就是依然觉得回家看看《欢乐喜剧人》《奇葩说》或者《吐槽大会》,然后冲杯咖啡、泡杯茶,也不错。
舒淇
这个傻大姐,不是上个傻大姐
“我如果闲下来就不是很想忙,但一旦忙起来,也可以一直忙。”当然回到城市中,就意味着生活中不可能再只有放空,很多工作正在奔跑着找向她,但对奖也得过、代表作也不少的舒淇来说,还有什么新机会有本事打动她?“我会去想怎么样能在这个工作中,得到一些乐趣。”舒淇不太用功利的标准去限制自己的可能性,相反,有时她甚至会在没那么大动力的情况下,主动创造出新的好奇心。
就拿挑剧本来说,其实没有什么特立独行的情节,是已经拍了80多部戏的舒淇没见过的。但哪怕故事本质翻不出什么新花样,舒淇也会找来团队共同研究,“我不能把我的思考当作准则。哪怕故事大纲不吸引我,但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一样。而且时代变了,现代人讲话的方法也变了,所以有时候还是需要别人去研究一下那个剧本可不可以接,或者要不要跟一些新导演去合作。”
她口中的“乐趣”这条标准,其实是随着时间和环境而不断改变的。比如前几年接《寻龙诀》,摸金校尉的寻宝故事并不罕见,光看剧本,很难想象一百多分钟的电影里将要发生什么,但舒淇还是愿意有勇气选择试试。“当电影出来的时候,你还是会觉得,哇!壮观!宏伟!还是会让你激动的!”
当下环境里的很多人,甚至是年轻人,在工作几年之后都难免觉得枯燥无味,但舒淇依旧想去寻找这个行业里的新鲜体验。“比如以前我们拍特效,演怪物你就必须得化妆成那个怪物,要坐在那里4、5个小时。但现在穿着绿衣服就可以,身上都是小圆点,演戏越来越像疯子一样了,都很好玩。”技术甚至在拓展她接戏的宽度,完全不用担心她会对这份再熟悉不过的工作产生什么倦怠。
舒淇
在舒淇心里,所谓的进步和改变,本就是随时随地正在发生的。哪怕同样是“傻大姐”类型的角色,不用做什么特别设计,在这部戏和下部戏里,演出来的状态也不会是同一个人。“就算不靠技巧,也都是不一样的。有时候当你很强烈地想要展现一个怎么样的自己,反而会过了。”
不光是“使劲儿”的程度不能太夸张,其实一个角色能不能被观众注意到,跟戏份多少也没有太强烈的关联:“哪怕你只是从旁边走过去的一个路人,只要表现得好,也能吸引到观众的眼光,所以就要用一个平常心,去走进这个角色里头。”
所以舒淇也不会特意去寻找什么非演不可的角色。“我讲了十年我要演变态杀手!但到现在一个这样的剧本都没接到!”跟舒淇聊天,时常会听到她提高了语调,感觉说出的话里都带着抑扬顿挫,不过通常后面都会接一句“开玩笑的啦!”再之后才是她真正给出的答案:“我其实什么都可以。”
比起强求某种特定的类型,她更在乎自己有没有认真对待已经接下的剧本,尤其是每次听见观众用角色的名字叫她,“比如人家叫我‘段小姐’,我就会觉得这个角色塑造成功了”。对演戏这份工作,舒淇期待的回报不多,这种比奖项更具体的表扬,已经能让她开心很久。
舒淇
抱怨听三遍就逃跑
接到有乐趣的戏就认真演,演完也不纠结外界的评论,这大概就是舒淇的工作态度。特别在当下这种大家喜欢随时发弹幕的环境下,她也不会被可能强行跳入眼前的评论所影响。“我常常有一些朋友说看到了负面的评论,很影响他们的心情,我就问,那为什么不去看好的评论呢?有好的就一定有不好的,有不好的就一定有好的。”
除了不主动看这些不由自己控制的评论,她的放松,还来自很久之前一句老朋友的话:“侯孝贤导演有句话是,演员演得好不好,跟演员一点关系都没有,是跟导演有很大关系的。”既然舒淇一直都是我们看到的样子,怎么运用她去表达故事,那就是对导演功力的考量——当然她也公平地感念导演的成就:“所以当一个角色塑造得好的时候,我也会非常地感谢导演。”
拍戏这些年,舒淇跟很多大导演早就成了朋友,见证过彼此的成长。比如侯孝贤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人,遇到表演上的疑惑,她都会直接问他:“小时候不会演戏,就会问他说,我又不是一个杀手,怎么演杀手?”还有从刚入行没多久就合作的刘伟强,她眼见着他从摄影师升级成导演,两个人至今还会一起讨论科技的发展。
这些导演,还有其他一些年长的朋友,在舒淇这儿,都慢慢积累成了学习的对象。其实也不是真要跟他们倾诉什么心结,只是偶尔吃顿饭,听大家漫无边际地聊聊家常,就已经能收获丰厚的生活经验。
舒淇
“我觉得好朋友就是大家快乐聊天,肆无忌惮讲什么都可以。可能你偶尔受伤了,一个好朋友在旁边,不讲话,就陪你看看电视、喝两杯酒,然后这一天过去,其实你的心情就平复了。”
她说自己是有点儿冷血的人,信奉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,不给对方添麻烦。她不会把生活里遇到的问题反复跟朋友们念叨,同样,也不希望朋友这么对她。“第一次倾听,第二次就给点意见,然后第三次我就逃跑啦!”在舒淇这儿,友情的作用是陪伴,而不是当彼此的情绪垃圾桶。
当然她并不是全然不想当个倾听者,比如舒淇还有很多“后辈”朋友,尤其是她2015年给《燃烧吧少年》当导师时认识的一帮弟弟,到现在都还会找她约饭聊天。只不过,他们聚会的情景完全不是舒淇作为“过来人”谆谆教诲,大多数时候,她甚至说不上话,“通常跟和我年纪相仿的朋友一起,我话最多,但如果是跟比我小的朋友在一起,我话是最少的,因为插不进去!他们就根本没有管你在旁边,当你不存在!”
在这样的情景下,哪怕弟弟们叫着她“淇哥”,她又依旧回到了那个不会被年纪、阅历、身份和地位所束缚的小姑娘状态。就在旁边看一群大男生玩玩闹闹好了,至于可能会跌什么样的跤,交给他们自己体会。
对舒淇来说,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经历,没有什么值得特意躲避。反正就算再难,时过境迁,她也能乐呵呵地说上一句:“等几个月之后再见面,我们再聊聊,上一次跌得还行吗?我觉得你跌得超厉害的!”这个时候,这其实不是一句玩笑。
来源:时尚芭莎